大概一去30多个春秋了吧,可那画面依旧清晰。在我八九岁的年纪。
皖北的晚秋,凉气袭人!无垠的大地上已没有什么农作物,农民便要张罗着种冬小麦了。老家那时几乎是清一色的冬小麦,除了一两亩用于“留春”,种春玉米或红薯,以应付青黄不接的四五月。
种冬小麦必须先撒好底肥。可是,农村又有多少底肥呢?记得当时家里养着一头牛,还养着一头猪。养牛为耕田,养猪为过年。牛和猪的粪便也就是农田底肥了。可那些农家肥远不够,爷爷便想方设法买些化肥。
那年头,化肥还是稀缺品,爷爷去买时乡上的供销社已经卖光了。但也有收获:他了解到县城城北供销社有卖化肥的,爷爷便决定去县城走一遭。
当天晚上,他简单收拾了下。看着他年迈的身体和坚定的眼神,我心里隐约升起一股心疼:他一个人去,独自一人走那么远的路,路上又不太安全——我决定和爷爷一起去。当然我也想去县城“见见世面”。那时的县城在我的心里可是个五彩缤纷的大世界。爷爷带了5个馒头和几根大葱,还有一点自己腌的韭菜花。
睡到半夜,爷爷便把我喊醒了。爷爷说,鸡已经叫了两遍了。出门时,周边还漆黑一片,鸡还在“喔——喔喔”叫着,除此之外静寂如铁。满天的星斗不说话,一闪一闪眨着眼,苍穹神秘而空灵。我那时尚把它们作为地球的一部分。因为爷爷奶奶从小就给我讲“天圆地方”“盘古开天辟地”的传说。我信以为真。
“你坐驾车(板车)上,我拉你!”一路上,爷爷只是低头拉车。瞅着周边漆黑一片,我心里不免收紧了一下。于是把目光又转向星空,星空清澈,几乎可以看清每一颗星,天幕博大,温柔地笼罩四野。
“爷,您说‘勺子星’在哪?我怎么看不到呢?”
“你不是学过张衡吗?你先找找看。”爷爷说。
“爷,您看那几个是不是!很像勺子呢?”一定是,确实像!勺子外沿的延长线上有颗星星特别亮,我猜那便是北极星了。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星星和星座,我看着它们,它们也看着我,一路克服了不少恐惧。
到了县城,天已大亮。饥肠辘辘时,我俩就着腌韭菜花一人吃了一个馒头。
到了城北供销社才知道化肥已经脱销了。兜兜转转,又问了好几家才买到一袋尿素,98元,比乡上少3元钱。买好后,又吃了“午饭”,一人一个馒头。留一个路上吃,可哪能吃得饱呢。路上也曾看到卖大馍的,我当时极渴望爷爷给我买点,爷爷历来节俭,我终究没有开口。
日已偏西,便准备回去。沿途经过公园、水上商场,还有诱人的馆子,卖大馍的摊子……爷爷一路又拉着我回去,只是步子慢了,背也显得更驼了——从我记事起他就驼了。我提出拉爷爷,这次他没拒绝,但拉了一会他又换回去了。一路上,我们都没说太多话。他只告诉我:“波仔!要好好读书呀!没文化可不行。”
回到家里,又是满天繁星,像迎接我一样。那一刻,我感到星星更近了。那些星星是暖的,微光点点,灿烂无比,照耀我心如炬!
奶奶还给我们留着晚饭,我感觉从来没吃过那样香的晚饭。那一次之后,我似乎一下长大了不少,读书也认真了起来,爷爷奶奶讲的话我更信了。
(作者单位: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交警支队)